上午的六场比赛持续了接近三个小时。我一边观看比赛一边在笔记本上记录战斗细节，若羽好奇地凑过头，看清以后莞尔一笑。
“你是想学实战经验吧？来，把笔给我，我教你。”说着，她接过笔齐刷刷写下了几个字，并告诉我如果仅仅只是普普通通地把战斗过程记录下来是完全不够的，其间有很多技巧，也有很多我没注意到的细节。比如，要确定两人的职业，在战斗开始前先预测一下比赛会出现怎样的状况，回忆一遍两类职业有什么特点，互为对手又会因此产生怎样的影响；还有什么每项技能是在几分几秒施展的，两人在几分几秒的时候战斗距离突然拉大，或者高潮阶段两人是否还有所保留，哪些技能是经选手本人改良过的，是本来不属于该职业的而经移植过后今天才大显身手的……
若羽写字时习惯性地敲起小拇指，字如其人，秀丽颀长，仿佛一笔一划都是照着字帖临摹出的一般，不对，字帖这样没有感情的东西又怎能比得上若羽的字呢？
我们二人字体间的鲜明对比很快体现出来了，令我无限懊悔自己对待文字那不认真的态度。好在她没有丝毫嫌弃，仅仅只是耐心地指教我，垂着脑袋，任四月的阳光在连衣裙上绽放，微风偶尔牵动一两根长发，划过我的手背传来细腻的触觉。
我想和若羽说点什么，不料，路人甲推了推我的肩膀。我不耐烦地转过头去，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坏了别人的好事，一副打死也要和我搭讪的样子。所以接下来的十几分钟算是泡汤了。
下午将开始第二轮淘汰。我和若羽趁中午休息时间曾跑到尘心那里看望过他。他躺在休息室地板上随便找本杂志盖住脸就睡着了，果然不紧张，哪怕自己是下午第一个比赛的人。反倒是我，始终留意那个戴白色棉质遮阳帽的少女有没有出现。从外表看她不是个弄虚作假的人，所以之所以六场比赛里会没有出现，肯定因为她也抽空了吧。
广播声奏响，解说员们对着话筒谈笑风生地回顾起上午比赛的一些亮点来。能被邀请来做这种级别的大赛解说的人说话水平自然相当高超，一言一语间逗得观众席笑声连连，同时绝不低就媚俗，内容发人深省。
然而尘心进场的一刻，却不那么回事：
“好，那么我们来看下午的第一场比赛，蓝方选手是著名气宗格斗家，乌亚尔，不用我们多做介绍，不认识他的朋友观看过上午的比赛后想必也已经认识他了。说实话，那场比赛我至今心有余悸。”
“是的。”一号女解说说，“本来对手是操纵三尾电狐群的幻术师，我还以为蓝方会选择一种周旋的方式开局呢，没想到他直接就冲进去了。”
二号男解说手舞足蹈起来：“而且更为逆天的是他冲进去，还赢了！这真不可思议，喀喀喀几下，那十几二十只电狐几乎是被乌亚尔空手掐死的。”
“实力碾压。”
“对，只能归结为二者实力差距太大了。”说着，另一位女解说回忆了历届[钻石组邀请赛]上有过的一次精彩对决，引得气氛活跃不已。
“好了，我们来看紫方。哎呦，紫方还是生面孔——叫做尘心，看来尘心以前比较低调，大概也和年纪较轻的缘故有关，我们手头上没有太多关于他的资料，只能来看看他本届[天梯]作战成绩了。”
一号男解说沉思模样地说道：“剑圣的话，打格斗家不是很好打吧……”
“对的，”好在由于隔了层合成玻璃的缘故，尘心无法听到解说们的对话，“尤其是气宗格斗家。因为这类职业有一招很霸道，叫铁布衫。”
“噢！对，铁布衫，开启之后免疫大量物理伤害。”
“所以物剑剑圣面对他几乎不可能赢，那么只有魔剑。可就像我前几年遇到过的几个修魔剑的人一样，这个职业都有个致命弱点：机动性差，防御力低，面对格斗家这样的咒术师……赢得也快，输得也快。”
话音仿佛稍不留神就被淹没在了来自观众席的惊呼声中。一个巨大的影像投射在了竞技场上空，男解说首先坦白由于相关规定，自己才刚刚拿到尘心的[天梯]作战成绩，不过语气倒大有像在评说什么哪怕是死了自己也认得的东西的风范。
“尘心，总共进行过41场比赛，所有比赛均在4月1号那天……”解说的声音不知不觉颤抖起来，“三个小时！他从头到尾只用三个小时就完成了41场比赛然后晋级[钻石]！没有输过！没有输过！”
“我感觉我被打脸了。”一号男解说轻描淡写地调侃道。
“所以有时候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满。”女解说笑容可掬。
尘心走到了差不多的位置后把大斩刀插于场地中央，直跃而起，踩到刀柄上，双手**裤带。被称作乌亚尔的选手是个嘴边留着一圈浓密黑胡子的典型肌肉男，头发呈针状竖起，脖子挂着一串巨大珠子，皮肤黝黑，一条宽大练功裤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既没有人先开口介绍自己，也没有人出招，两人纯粹只是隔着几米的距离相互对视。乌亚尔动了，他不知是在活动双手还是在反复操练某种招式，反正一边做着这奇怪的动作一边绕着尘心走来走去。
“看够了没有？”
“你……”乌亚尔的嘴角微微一撇，算是笑了，“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不。”
“好！就冲你这性格，我让你一招，来吧。”乌亚尔摆好姿势。
“你怎么废话那么多，”尘心打了个哈欠，“谁先出手都一样，反正最后肯定是我赢。”
话音刚落，乌亚尔蹦向高空。尘心并没有立刻躲开，而是抬起头视线贴着对手移动。这是他多年作战的习惯了，把第一回合留给对手，估摸一番对方的实力再后发制人。按此套路，出山以来的41场比赛无一例外都轻松获胜了，但这次却出了变数。
本来根据对手那并不惊人的上升速度，尘心暗自计算乌亚尔还需三秒才能抵达地面，于是他不紧不慢地把手从口袋里伸了出来，可下一秒，就只见那个雄壮的身影瞬移进了他的视野！
尘心用尽全身力量力图位移一小段距离，但还是被接下来的一股奇怪气流撞到。他在空中向后翻了两个跟斗，着地后头隐隐晕眩。
好雄厚的斗气。暗想着，尘心睁开眼，只见对手正俯冲向自己。乌亚尔右手抬起，呈虎爪状，裹在白焰里面。同时，尘心一抬手，刀径直飞来。乌亚尔见状立马加快脚步，眼看就要追上大斩刀！
说时迟那时快，尘心握住刀柄的同时几乎就摆出格挡姿态，左手按刀刃右手缠刀柄，乌亚尔一拳捶下，二者相撞，暴响声起。他一边咆哮一边用力推着尘心后退。
不过被动的状态没有持续太久。尘心向大斩刀注入几丝灵力，刀刃上燃着的黑色火焰中腾起大片冰雾，随后，从乌亚尔的拳头开始，他的整只手臂顿时结满冰霜。
“果然是魔剑，”路人甲说，“随着现代新剑流的兴起，许多高端剑术都对持剑者本人的魔剑水平有极高要求，传统的物理剑圣哪还有几个。”
“前辈，物剑和魔剑是什么？”
“你不知道？”
“嗯。”
“唉，江河日下啊，现在的少年连魔剑和物剑都不知道了，”路人甲的语气悲凉得让我意识到自己恐怕问了个非常弱智的问题，“剑圣分为两个支系，所有的剑术流派都是以这两个支系衍生的。魔剑即修魔法系的剑圣，以持续输出能力强，技能壮观华丽著称，缺陷是几乎所有技能都是在原地释放，并且需要一定时间的酝酿，所以机动性差，本体容易被敌人的高输出技能击中。物剑则注重爆发与连招，缺陷是攻击范围小，当面对体型巨大抑或数量繁多的对手时就比较疲软了。”
“那么二者不能同时修炼吗？”
“当然，”他挑了挑眉毛，声音粗犷地说，“魔剑注重修心，物剑注重修身，你觉得**和**能够同时长在一个人身上吗？”
我无言以对，若羽白了他一眼。
说及此处，尘心已经跑到了场地中央。乌亚尔好不容易用内力逼得冰霜融化消失，刚这么做完就见尘心甩出了几块月光碎片砸向自己。他双手交叉，挡在身前，粗壮的手臂上生长出一层龟甲，月光碎片砸在上面好像除了少许火花就没有产生其他效果了。
乌亚尔一把扯掉脖子上挂的那串珠子，做了个“停止”手势，所有珠子还没来得及掉在地上就围着他绕成一圈，然后周身便出现了一层金丝网。
“铁布衫，蓝方为什么要开铁布衫！那么密的金网，绝对是练到最高境界了！”解说员激动得无以复加。
“咝，紫方在施展月光碎片以后明明没有继续发起进攻啊——啊，蓝方是要开着铁布衫一路打过去！看，他跑起来了，是毁灭之拳！”
我咬住指甲，默默为尘心祈福。女解说员考虑到这场比赛正在神州大大小小的酒吧、学校、市中心的大屏幕等等地方进行直播，观看者不乏对咒术一窍不通的人，于是介绍起“毁灭之拳”：这招需要长达五秒的时间聚集灵力作为引导，等跑到尘心面前时也就引导完毕了，然后他将一拳把尘心打向天空，再打回地面。此拳威力巨大，附带超强锁定效果。中招后的感受据说分两部分，打向天空时俨然肉体还在南溪，灵魂却已飞到地球的另一面去；打回地面，则自然是灵魂又重新撞回胸膛。
“其实身为一个魔剑剑圣在前两个回合中能以那样敏捷的身手躲开两次攻击，已经非常优秀了。”
“对的，可惜能够进[钻石]的人起码都有……上万我不说，但上千次和其他幻咒师作战的经验肯定是有的，所以乌亚尔立马就选择在第三回合同时施展了两项高阶技能，打算速战速决。”
“咣当”一下，大斩刀插入地面。尘心背对着敌人，一瞬间无数气浪贴着地面从八方聚向刀尖，大斩刀有节奏性间隔地摇撼起来，隐约有心脏搏动声回荡全场。
我注意到解说员们的脸色都变了，他们握着麦克风的手一动不动，眼神仿佛凝固在了上一秒。尘心拔刀了，他双手握刀跑向乌亚尔，刀刃燃起熊熊黑焰。
金属撕咬的爆响回荡全场，尘心砍下第一刀后还不到一秒就又落下第二刀。纵横三刀之后金丝网发出振聋发聩的破碎声，并在顷刻间化为一阵灵气消散。接着尘心呐喊着又朝乌亚尔身上不同的部位猛砸四刀！对手一边退后一边变换姿势去抵抗。最后尘心直跃而起落在对手身后，将刀收回裤袋，双手环抱胸前。
全程如行云流水。乌亚尔看来本想硬抗完尘心的攻击后再出拳，不过现在却已经没有那个力气了，他晃了晃，倒在地上。
这回是观众层层叠叠的呼喊声把解说员弄醒的。
“收剑术，收剑术！”二号男解说几乎站了起来，对着麦克风急速咆哮道，“这招以惊人的爆发力著称，简单描述就是施法者蓄力几秒后瞬间对敌人造成成吨伤害。而技能名中有‘收剑’二字则是因为一般来说用完这招敌人不死也残，所以施法者释放完这个技能后就大可惬意地把武器收回去；如果真出意外没残，那说明这个敌人你是不可能战胜的了，那也一样可以把武器收回。这是创造这项咒术的那个不可一世的剑圣对它的解释。”
“可是为什么一个物剑的高阶技能会出现在一个魔剑剑圣的身上！”他大概是迷糊了，所以把本该由其他解说来发表的提问一同说完。
“双修剑圣，确实是罕见的双修剑圣。那么让我们来看看历届[钻石组邀请赛]的记载……唔，上次出现双修剑圣已经是九十年前的事情了，当年正值新剑流热潮，无论是物剑还是魔剑，自身都有了极大的发展，这使得一位剑圣想要兼修二者的难度大幅度提高，即使能够成功也不如单修一派，所以自此，双修剑圣基本从上流社会绝迹。”
“而且你有没有发现，尘心手上拿的好像不是剑。”
“诶诶，真的！不过拿把刀我觉得倒也没什么，现在的年轻一代不都流行这样吗？好像是为了张扬个性吧，反正只要不影响发挥就行。”
“我觉得吧，”一号男解说清了清喉咙，“双修剑圣重回[钻石]，说明我们当今神州咒术界的修炼趣味发生了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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